尉缭那对霜染的剑眉微微压下,眼皮抬起时,目光如淬火的青铜矛尖。
他并未提高声调,但那平淡语气中蕴含的质疑,却比任何激昂陈词都更有分量:“若依张相所言,任由庶民黔首通过几场笔墨考试便能鱼跃龙门,跻身朝堂,那我大秦立国之本的军功爵制,意义何在?”
“战场搏杀、斩首立功的将士,与寒窗苦读、纸上谈兵的学子,难道可以等量齐观?长此以往,有功者不得赏,能文者骤得贵,天下尊卑秩序岂不淆乱?国将不国!”
他的话语在空旷殿宇中回荡,带着法家特有的冷峻逻辑,直指新旧制度更替可能带来的根本性冲突。
侧座上的嬴政,手指在膝上微不可察地敲击了一下,这正是他心中最大的疑虑。
大秦的江山,是靠着“有功者显荣,无功者虽富无所芬华”的军功爵制激励出来的锐士,一刀一枪打下来的。
任何动摇这一基石的政策,都必须慎之又慎。
面对这尖锐的诘问,张良神色未变,反而愈发从容。
他稍整衣袖,清朗的声音如溪流穿过石隙,既温和又坚定:“缭公所虑,深谋远虑。然良以为,凡事须观其本意,察其流变。昔日商君变法,创设军功爵制,其初衷何在?”
“正是为了打破世卿世禄,激励凡有血气者皆可凭借战场功勋获得爵位田宅,从而凝聚国力,锐意东出。此制之伟,在于给了天下人一个凭借实在功劳晋升的机会,打破了贵族对权位的垄断。”
他略微停顿,目光扫过御座上的赵凌和侧座的嬴政,继续道:“而如今,大规模战事渐息,军功授爵之途客观上已然收窄。”
“更兼陛下继位以来,为抚慰民心、奖励耕织,多次赐民爵、赦罪人,民爵之授较往日为宽。爵位泛滥,其激励锐意进取、明确尊卑高下的最初效用,难免有所稀释。”
他话锋一转,回到眼前:“如今陛下欲开考试取士之途,其核心精神,与当初商君创设军功爵制,岂非异曲同工?”
“两者皆为打破固有藩篱,予天下才志之士一条凭借自身努力,无论是武力还是文才都可得以晋身,为国效力的新路径。此非乱序,实为在新的时势下,续写机会公平。”
尉缭面色沉静,并未被这番类比打动,他立刻抓住另一个更为现实的忧虑:“纵然理念可通,然则实务如何?若此令颁行,诱惑在前,天下人皆弃耒耜而捧简牍,父母皆望子成龙而厌耕作,则农田荒芜,粮秣不继,国之根基动摇,岂非因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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