眯着,像是在努力想看清,却什么也抓不住。
林凡娘开始有意无意地把东西往他右边放。吃饭时,饭碗放在右边;玩玩具时,布老虎、小木马都摆在右边;甚至抱他的时候,也总让他的右眼对着外面,能看到更多东西。她从不提“看不见”这三个字,只是在林凡往左边撞的时候,悄悄把他往右边拉一把,笑着说:“咱往这边走,这边亮堂。”
林凡爹则在夜里悄悄抹泪。他总觉得是自己没本事,没钱带娃去县城的大医院看,才让娃落了这么个病根。他把家里那只下蛋的老母鸡卖了,换了点钱,偷偷托人去县城问医生,得到的回复是“可能是高烧伤了视神经,不好治”。
那天晚上,他蹲在猪圈旁,抽了半宿旱烟,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,映着他通红的眼睛。
“他娘,”他进屋时,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“咱娃以后,就靠咱多照看了。左边看不见,咱就把左边护好,别让他磕着碰着。等他长大了,咱攒钱给他盖房娶媳妇,不比旁人差。”
林凡娘没说话,只是把他的手抓得紧紧的。
窗外的月光照进来,落在林凡脸上。他睡得正香,右边的眼睛闭着,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;左边的眼睛也闭着,眼皮薄薄的,能看到里面灰蒙蒙的眼珠。
两只眼睛,像是两个世界。
一个清亮,装着爹娘的笑脸,装着院子里的向日葵,装着田埂上的蝴蝶,装着这个贫瘠却温暖的家。
一个模糊,只装着一层化不开的雾,像蒙在玻璃上的水汽,把所有的光亮都挡在了外面。
只是那时的林凡还不知道,这层雾里,藏着的不是黑暗,而是另一种可能。就像黄土高原上的沟壑,看着是阻碍,底下却可能藏着河流,藏着矿藏,藏着被岁月掩埋的秘密。
而那只清亮的右眼,也不会想到,许多年后,它看到的世界,会和左边那只眼睛看到的,以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,重新合二为一。
夜色渐深,林凡在梦里咂了咂嘴,像是吃到了什么甜东西。炕边的两口子望着他,心里又酸又软,像揣着块刚蒸好的黄米糕,黏糊糊的,带着点说不清的甜,又有点化不开的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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