还是在乾清宫的暖阁里,王承恩已经习惯了皇上晚上处理重要事情的习惯。
地下烧着取暖的地龙,非常暖和,甚至有点热得让人烦躁。
空气里那股名贵的龙涎香混合着老檀木的味道,不但没能让人心神安宁,反而像一种看不见的压力,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暖阁正中间那座巨大的紫檀木沙盘,就是这压力的来源。
沙盘上面,山脉、河流、城市、重要的关口,都做得非常逼真,正是大明王朝北方边境和北京城的缩小地图。
而此刻,这张地图的主人,大明朝的天子朱由检,正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,轻轻地点在沙盘上一个用红色细沙堆起来的小标记上。
那是宣府镇。
朱由检就这么站着,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普通衣服,身形在明亮的烛光下看起来有点瘦弱,但是他身上的那种气势,却把周围所有的光线、声音、甚至人的心思,都悄无声息地吸了进去。
暖阁里的另外四个人,像四尊被施了定身法的雕像,一动也不动。
司礼监的掌印太监魏忠贤弯着腰,眼睛看着自己的鼻子尖,他那张老脸上的皱纹深得像用刀刻出来的,每一条皱纹里都藏着一部血腥的权力斗争。
锦衣卫的总指挥使田尔耕像一座铁塔,穿着飞鱼服的身体肌肉紧绷,眼神像老鹰一样死死盯着沙盘,好像要用目光把那片小小的模型硬生生钻穿。
西厂的头领文泰,脸上挂着那副招牌式的、介于讨好和阴冷之间的微笑。只是现在,那笑容有点不自然。他的目光在沙盘上北京城的街道之间来回移动,像一条正在寻找猎物痕迹的蛇。
英国公张维贤,这位经历了三个huang帝的老臣,现在的脸色比他的胡子还要白。他看着huang帝,看着那三个大明朝最让人害怕的人物,只觉得这暖阁里的空气比冬天的寒流还要刺骨。
终于,朱由检开口说话了。
他问了一个谁都想不到的问题。
“你们说,”他的声音很轻,“这座沙盘,像什么?”
这个问题,像一颗扔进死水里的石子,让四尊雕像都稍微活过来了一点。
但是没有人敢随便回答。
这个问题太奇怪了。
沙盘就是沙盘,是地图,是推演军事和国家大事的工具。
它还能像什么?
这是新huang帝在故意搞得很神秘,还是在……考验他们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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