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官人只在穿堂下立定了身子。
时值数九寒天,滴水成冰。
前厅里虽笼着几个烧得通红的兽炭大铜盆,盆中火舌舔着盆沿儿,又有地龙在砖下暗走,暖烘烘、燥腾腾的,熏得人脸皮子发烫。
窗外头,北风扯着嗓子鬼哭狼嚎,檐角垂下的冰溜子,根根都有小儿臂膀粗,闪着刀子似的寒光,直戳人心窝子。
大官人身披一领玄色貂裘大氅,那貂毛油光水滑,内里衬着宝蓝缎面直身,却故意不曾系扣,露出里头一水儿雪白的银鼠皮袄。
他那魁伟身量立在当厅中央,活脱脱一尊铁塔也似,带着股子沉甸甸的威压。
他双手拢在背后,目光沉静,缓缓扫视着堂下那一片锦绣堆里忙乱的景象。
那份说一不二的威势,已是养得十足十了。
堂下,早已忙乱得滚了锅,成了个扎眼的锦绣窟窿!
吴月娘裹着件紫貂卧兔儿昭君套,貂毛风毛出得油亮,身上沉香色遍地金妆花袄儿,金线在炭火下晃得人眼花。
她亲临督阵,神色端凝得如同庙里的泥胎,手里捧着大红销金、沉甸甸的礼单册子,正与心腹家人来保、玳安两个,一一唱对。
来保与玳安,都裹在厚墩墩的青布棉直裰里,垂手侍立,大气儿不敢出。来保嘴里蚊子哼似的低声报着数儿。玳安则手脚不停,帮着归置那些金贵物件儿。
潘金莲、李桂姐、香菱几个,今日也收了素日的嬉皮笑脸,各自围着雪白刺眼的狐腋领子,领口风毛扫着粉腮。
她们并着小玉等几个大娘跟前有头脸的丫头,正小心翼翼、屏着呼吸,将那些稀世罕有的寿礼一一检视、包裹。
金莲手里擎着那尊“四阳捧寿”的银人儿,四个童子捧着寿桃,银光灿灿,晃得人眼晕。
她伸出染得猩红的指甲,在那童子光滑锃亮的脑门儿上“叮”地一弹,斜飞着眼风,乜着香菱道:“你瞧瞧,这小人儿眉眼都笑开了花,倒像是知道要去相府里享那泼天的富贵哩!”
香菱手里正捧着一对羊脂玉桃杯,那玉色温润如凝脂,白腻腻、肥嘟嘟的,雕成寿桃模样,连蒂把儿都透着莹光。
她只憨憨地咧着嘴笑,厅里气氛绷得紧,哪里敢接金莲这调小的话茬。
桂姐则和小玉两个,抖开了那两套“大红五彩罗缎纻丝蟒衣”——好家伙!
但见那蟒龙张牙舞爪,金线盘绕,鳞甲森森,五彩云霞灿烂夺目,气派大得吓煞人!蟒衣抖开,映得满堂
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