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听得隔壁院子里传来一阵喧闹,铁锹镐头叮当乱响,间杂着工匠粗声大气的吆喝,还隐隐有土石崩塌的声音。那动静震得王六儿家本就单薄的土墙簌簌掉灰。
“作死呢!”王六儿心头火起,也顾不得身上疼了,在韩道国的搀扶下,几步冲到自家院子里。
只见隔壁原本低矮的院墙已被推倒一片,几个壮汉正吆五喝六地挖着深深的地基,旁边堆着高高的青砖木料,看架势是要起一座气派的高楼!
这楼若真盖起来,王六儿家这小院立时就得被遮得暗无天日,像掉进了井底!
“天杀的!哪个挨千刀的在此动土?!”王六儿气得浑身乱颤,一手叉腰,一手指着隔壁破口大骂,“眼瞎了不成?没看见挡了老娘的光线?谁许你们在这盖楼的?给老娘停下!听见没有!”
隔壁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探出头来,皮笑肉不笑地拱拱手:“这位娘子,对不住,我家主人买了这块地,自然是要盖楼的。挡了您家光线?嘿嘿,这街坊四邻的,抬头不见低头见,您多担待些吧!”
“担待个屁!”王六儿跳着脚骂,唾沫星子横飞,“放你娘的狗臭屁!担待?你们起高楼,让老娘住黑牢?白日做梦!知道老娘背后是谁吗?说出来吓破你的狗胆!是衙门里掌刑的来保来大人!”
“那可是西门大官人的心腹,七品的大官!还是西门府上得大管家,识相的赶紧给老娘停了!不然,老娘这就去告诉来大人,让他派差役来,把你们这些不长眼的东西,统统抓进大牢,打断你们的狗腿!”
她这一嗓子“来保来大人”、“西门大官人的心腹”、“七品大官”,喊得又响又亮,带着十足的狐假虎威。那管事的一听“来保”、“西门庆”的名头,脸上的假笑顿时僵住,眼神里闪过一丝忌惮。他犹豫片刻,回头跟几个工匠嘀咕了几句。
喧闹的工地,竟在王六儿这泼妇骂街般的威胁下,诡异地安静了下来。叮当声、吆喝声戛然而止,只有风吹过破院墙的呜咽声。隔壁那管事的缩回头去,再没敢吱声。
王六儿见镇住了场面,得意地扬了扬下巴,对着隔壁啐了一口:“呸!敬酒不吃吃罚酒!”
她扭着酸痛的腰身,双手捂着后头,在韩道国小心翼翼的搀扶下,像只斗胜的公鸡,一步三摇地回屋去了。
院子里,只剩下那堆沉默的青砖木料,和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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