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车“哐当”了不知道多久,久到我站着都能迷糊过去,又被颠醒。窗外的天从墨黑变成深灰,又透出点惨白。地里的庄稼早没了,只剩下一垄垄冻得梆硬的土坷垃,远处是光秃秃的树林子,枝杈支棱着,像无数只干枯的手,抓着阴沉沉的天。
车厢里的气味更难闻了,汗酸味、脚臭味、吃食放久了的馒味,还有小孩的尿骚味——不知哪个兵带了弟弟妹妹来送行,憋不住了——混在一起,闷在罐子一样的车厢里,熏得人脑仁疼。没人说话了,都蔫头耷脑的,只有车轮子单调的轰鸣,还有压抑的咳嗽和吸鼻子的声音。
我靠着车厢壁,屁股被硌得生疼,腿也麻了,可不敢动。周围太挤,稍微一动就撞到人。旁边的眼镜兵还蹲着,书已经合上了,搁在膝盖上,人歪着,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。对面那个圆脸兵和白脸兵也闭上了眼,不知真睡假睡。
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,被这漫长的颠簸和越来越浓的陌生感填满了,填成了一种沉甸甸的、让人喘不过气的茫然。部队,到底是个啥样?我会被分去干啥?真的只能养猪种菜吗?村支书那句“争光”,像根细针,时不时扎我一下。
“吱嘎——!”
一声尖锐刺耳的刹车声猛地响起,车厢剧烈地前后一晃。我猝不及防,额头“咚”地撞在前面的座椅靠背上,眼前金星乱冒。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惊叫和东西倾倒的哗啦声。
“哎哟!”
“操!怎么回事?”
“到了吗?是不是到了?”
一片混乱中,接兵干部那嘶哑的吼声又炸了起来:“都安静!坐稳扶好!拿好自己的东西!准备下车!”
到了?
心脏没来由地重重一跳,我手忙脚乱地弯腰,去抓脚下的背囊和大包。手指有点不听使唤,摸了几把才抓住带子。眼镜兵也醒了,慌里慌张地站起来,差点又摔倒,我顺手扶了他一把。
“谢……谢谢。”他声音发颤,脸有点白。
火车终于彻底停稳。车门“哗啦”一声被从外面拉开,一股凛冽的、带着土腥味的寒气猛地灌进来,冲散了车厢里污浊的空气,也让人激灵灵打了个寒战。
“下车!动作快!按顺序!别挤!”
我们像沙丁鱼一样,被那股寒气推搡着,涌向敞开的车门。外面天色已经大亮,是一种灰白寡淡的光,没什么温度。冷,真冷。风像小刀子,刮在脸上生疼。我深吸一口气,那冷气直冲肺管子,呛得我又想咳嗽,赶紧憋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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