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满仓攥着磨棍的手紧了紧,木柄上的包浆被汗濡湿,滑溜溜的像条泥鳅。他看着穿长衫的老人,喉结滚了滚才出声:“您是……”
老人没回头,指尖终于落在豁口上,轻轻摩挲着:“民国二十六年,我在这磨盘上磨过青稞面,给逃难的学生当干粮。”他的指甲修剪得整齐,却掩不住指节的僵硬,“那时候这豁口刚砸出来,边缘还带着新茬,割破了我的手。”
李桂芝端着绿豆笸箩的手晃了晃,豆粒滚出来几颗,落在磨盘上“嗒嗒”响。“您是……赵先生?”她忽然想起公爹生前念叨过的名字,“当年教过书的赵先生?”
老人这才转过身,脸上的皱纹像被雨水泡过的纸,却在眼角堆出笑意:“是我,赵守义。当年多亏你公爹,用这磨盘磨了三石面,救了二十多个娃娃的命。”他往磨盘边凑了凑,拐杖在石面上点出轻响,“我这次从台湾回来,就想看看这磨盘还在不在,没想到……”
话没说完,眼泪就顺着皱纹往下淌,砸在磨盘的凹痕里,和晨露融在一起。王满仓赶紧往屋里喊:“小轨,倒茶!上好的野菊花!”王小轨举着手机跑出来,刚要开口,被李桂芝瞪了回去:“别拍,赵先生是贵客。”
赵守义摸着磨盘中央的圆孔,忽然哼起段调子,咿咿呀呀的,像首快被遗忘的童谣。王满仓愣了愣,跟着哼起来——那是他爷推磨时最爱哼的《赶坡调》,多少年没听过了。两个老人一唱一和,磨盘的“吱呀”声仿佛也跟着晃,把院角的南瓜藤都震得簌簌落叶子。
“当年你爷就这么哼,”赵守义抹了把泪,“磨盘转一圈,他唱一句,青稞面落进布袋里,像撒了把碎星星。”他指着磨盘边缘一道浅痕,“这儿原来刻着个‘义’字,是我当年偷偷刻的,后来……”
“后来被日本兵瞧见了,用刺刀铲了。”王满仓接话,“我爷说,那刺刀划在石面上,比划在他心上还疼。”他蹲下去,用手扒开磨盘边的浮土,露出块颜色略深的石面,“您看,这痕迹还在,像道没长好的疤。”
赵守义的手指在那道痕上停了很久,忽然从长衫口袋里掏出个布包,层层打开,里面是半块发黑的青稞饼。“这是当年用这磨盘磨的面做的,我揣了七十多年,”他声音抖得厉害,“总想着回来,就着这磨盘的面,再吃一口。”
李桂芝眼圈红了,转身往灶房走:“赵先生等着,我这就用新磨的青稞面给您烙饼,还按当年的法子,掺点玉米面。”王满仓跟着站起来,要去翻找仓房里的青稞,却被赵守义拉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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